楼兰飘雨

 这个冬天没有雪，没有雪的冬天是不值得炫耀的，这个冬天除了偶尔有雾霾，天空竟然湛蓝碧透到无邪，喜鹊或鸽子的羽毛在阳光下划过天空，一道悦目的光泽闪过，笃定地信守着对自由的承诺。

 午后的阳光分外的暖，远山忽然长高，或者秃树忽然变矮，轮廓也清瘦明朗起来。阳光一好，总是有种出走的冲动，去山里看高远的天空，看枯树错落的枝桠，听满山叮咚的鸟语，若是春天还能折一枝杏花，夏天摘一篮子果实，秋天的红叶最好看了，一树火红欲燃，站成秋深处最动人心弦的爱情。

 出北门向西是京藏、京新两条高速，高速的另一端就是遥远的新疆和西藏，可惜，如今也只能截取其中的一小段走走。天气好的时候，真想一人独自上路，就此飞驰而去，不告诉任何人，独享行走的兴奋和好奇，也许这便是出走的魔力吧。

 其实，在这样的天气里，想出走的还有一只玩具兔子，它是我沿着小路散步时，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拐角看到的。那时，不远处新建的高楼如一只只叠放整齐的火柴盒，在没被人家的灯火擦燃之前是一块冰冷的钢筋水泥；而飞速的城铁在几十米高的高架桥上一闪而过的场景，总让我想起科幻小说中描写的宇宙之城，“旋转的金属装备闪烁着幽蓝的光，接近人类并试图统治地球，人类又面临一场空前的浩劫”似乎已经成为这类小说或科幻电影的开场白。钢铁的意志坚硬异常，柔软的古典终将甘拜下风。

  而拐角那里似乎已被时光、被人遗忘。夏天的夜晚，一丛丛高大的蒿草在晚风中轻曳，月影会被筛成细碎的短诗，被手里的一把老蒲扇吟唱；冬天似乎还未曾到达这个角落，向阳处的草地仍存着几丝春绿时的记忆，那柔软的草地上居然静静地坐着一只玩具兔子。

 玩具兔子大大的脑袋，两只黑黑的纽扣眼睛，穿件米黄的背带裤，表情显得开心又无辜。蓝天丽日，草木清晰，一只穿米黄背带裤的玩具兔子带着开心的表情离家出走，随便坐在一处草地上，它是那样满足又无辜。我和这只兔子并排坐好，想象自己是他的旅友，千山一相逢，互生一点彼此相惜的好感。而或者他是被人丢弃的吧，这么可爱的兔子是不会被人主动丢掉的，一定是它的主人不小心弄丢了它。忽然想起互联网上看到的一个很温馨的事：一个小女孩随父母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她不小心弄丢了她一直形影不离的玩具兔子。没有那只玩具兔子，女孩会寝食难安，会失去安全感。回到家后，她的父亲想到一个办法，要帮她找回那只兔子，于是他在互联网上登了寻物启事。而刚刚好，一个人捡到了那只兔子，也刚刚好他上了互联网发现了那条寻物启事，于是小女孩找回了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扔掉或弄丢的玩具我们偶尔也能看见，但是，没有几个人会像故事中捡到玩具兔子的人一样那么有爱心，他想象到了丢玩具孩子的伤心，于是捡起它并试着找到它的小主人。这个温馨得近乎传奇的小故事在我心中点起一枚小火苗，照亮心境中那缕冷漠的暗沉。我想象自己如果也能捡到一只玩具，也会想办法物归原主，让一个孩子破涕为笑，让他的心里也燃起一枚小火苗。

 但是，当我转头看见和我并排坐在草地上带着无辜和开心表情的玩具兔子时，却改变了送它回家的想法。坐在这样的天地里，带着出走的惬意和好奇，自由得如一场不需要选择方向的风，远离那些火柴盒一样的钢铁建筑，远离轰隆作响的宇周之城，甚至远离那个淘气得对它拳打脚踢的孩子，流浪在无人的郊野，也没什么不好吧。于是，我抱起这只玩具兔子，开车带它去了山里，并选择一个可以看得见更蓝的天空，听得见更好听的鸟歌，看得见更远山景的地方，安顿它坐好。我有理由相信，这可爱的兔子会更开心，因为，我维护了它的尊严，没有破坏它的自由。

  女儿每次出去旅行，都要带上她喜欢的玩具，一只和她同龄的毛绒青蛙去过了海南、东北、泰国，一只玩具长颈鹿去过了四川、山东。后来，在苏州，长颈鹿丢了，她很伤心，我安慰她：长颈鹿爱上了苏州的园林，所以它决定留在那里，你该为它高兴，因为它选择了住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再后来，女儿长大些了，该帮她确定人生的理想时，我告诉她：不管怎样你都要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为此你要有选择的自由，你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点。

 选择的自由，就如一只玩具兔子可以选择离家出走。而你成全了它。